在我前面的那个人

青柠 | 傅菁×紫宁

🎵BGM:hush——在我前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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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杭州阳光好得过了头,上班路上四周明晃晃的一片,像半只脚踏入了夏天。


紫宁右手挡太阳左手挽着刘人语,小朋友精力旺圌盛更甚于过头的天气,一路上用夹杂着丰富语气词和拟声词的川普吐槽着自己又唱裂了几个垃圌圾桶,紫宁边听边不时回应着,更多时候是拼命露出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板着脸凶巴巴的。 


“诶,有人在拍我们。”刘人语在她耳朵边发射电波一样小声哔哔,紫宁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与三两个扛着长枪短炮的粉丝打了个照面。虽然粉丝跟拍上下班已经成了日常,但私圌服时间就这样直白暴露在镜头之前,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和不好意思——尤其是在来之不易发手机的时间里刷到“没有感情的杀手”系列表情包之后。 


紫宁承认自己是个怕生的人,但也只是怕生而已……人群中自觉退让当背景板,想找人搭话却又生生拖回来差0.1秒就要迈出去的步子,害羞是原罪,怨不得这张写满生人勿近的清冷面孔,“因为你长得很高冷嘛,看上去就有点凶。”一脸正义的xxj刘人语亲口认证。听到之后紫宁感觉自己要无奈到难过死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没能和她们更亲近一点吗? 


说是“她们”,其实是“她们”和“她”,或者说“她们”之中的“她”。 


紫宁一直不愿意承认心中这碗摇摇晃晃端不太平的水,她擅自把这100个女孩通通打包丢进去,自我欺骗对她们的好奇与关切都一视同仁,然而这碗水在她的目光沾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满溢出来,再啪一声摔个稀烂。 


然后紫宁才如梦初醒地发现,即使是此时此刻,自己竟然还在偷瞄傅菁。 


太蠢了啊。 


一路上的不自在根本不是怕被粉丝拍到表情管理失职的冷脸,而是怕被任何人捕捉到总在不自觉游弋向特定目标的飘忽视线。 


傅菁就在那里,走在不远的前面,少年气十足的棒球帽也盖不住张扬又耀眼的金发,亲昵地挽着身边同样笑容灿烂的吴宣仪,被小有规模聚拢过来的粉丝们不时发出的惊呼与连片的快门声包围。 


明明只是二三十步开外的距离,却似乎流通着完全不同的空气。紫宁好多时候错觉她们像一粒粒饵料,粉丝们就是过分珍爱舍不得捕食的沙丁鱼群,带着饱满又热烈的神色见缝插针地追随其后。顶级饲料周围理应盘踞着数量庞大的迷恋者,那是另一个更狂热的生态系统,一次回眸可能是甜蜜的养料,略微偏斜的伞柄就是能搅动万千脑补词汇的爱意诉说。傅菁和吴宣仪亲密得浑然天成又理所当然,她把这两个人相倚相靠的背影收进眼底好多次,怀着某种隐秘又晦涩的心情,紫宁暗自咬着嘴唇想:傅菁自己都克制不住的热切眼神和那些沙丁鱼们有差吗? 


——只有并排和她走在一起的人,才有资格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吧。 


失望是比青草根还细的石子,投入水中央只会掀起近乎无可察觉的涟漪,沉入湖底却像一根柔软的刺,让疼痛淡化成一阵发圌痒的酸涩。 


“喂……紫宁,张紫宁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刘人语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把身边沉浸在微妙哀愁之中的人掐回现实。紫宁不笑的时候眉毛略略往下耷圌拉,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有月光在清冷又忧郁地流转。而现在她歪过头一脸懵地望过来,刘人语一瞬间就被逗笑了:“你这样真的好像小黄人啊我的妈呀......”


紫宁就自顾自地小幅度甩头,把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甩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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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上课时的舞蹈练习室一定是热量最强的地方。第一次公演后老师们就按照选手各自的真实水平重新分班了,ABCDF的颜色阶级名存实亡。紫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留在了最优秀的这组,压力和动力像两阵激烈对抗的风,裹着她费力往前。 


节奏强劲的练习舞曲震得地板嗡嗡响,蒸腾的汗水与热气让镜面起了一层薄雾,此起彼伏的尖叫与起哄声汇成封闭的热浪,女孩们踩着鼓点甩动胯和腰,每一个关节都像一节锋利又美丽的武器。满目都是青春跃动的肉体,但紫宁觉得自己好像只能看见一个人。 


她看得小心翼翼又隐秘万分,坐在舞蹈练习室的最后排,缩着腿胳膊抱成一个圈,她不看镜子里女孩们刻意耍狠的正脸,但是忍不住偷偷瞟傅菁的背影。她跳得很好,动作干净又力度适中,嗯......连后脑勺也很好看。 紫宁不自觉地想。


然而意外来了,在她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时候傅菁突然掉转头停下动作,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环顾一圈,然后径直走到紫宁面前—— 


“可以喝一口你的水吗?” 


前排女孩们还在继续的舞蹈动作引来又一阵欢呼,无人注意得到这个角落里的小小骚圌乱。紫宁还没来得及平复自己的瞳孔地圌震,傅菁的笑容和声音已经一瞬间切换到了翘着尾巴的小奶狮子,然后指了指紫宁手边的矿泉水。 


“可、可以啊。” 


“谢谢你。”傅菁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就一屁圌股紧挨着紫宁坐了下来。 


紫宁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宛如朱天天一般僵硬的表情。 


“好热哦。”傅菁一只手扯开宽松T恤的领口,摘了棒球帽给自己扇风。 


她的锁骨更加明显地袒露出来,脖子和下巴的线条就像漫画人物一样整洁又流畅,运动之后温热到有些发烫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贴近了,她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清爽香气,就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阳光和草地的味道。 


紫宁觉得练习室的通风真是差到让人缺氧。 


“你脸好红。”傅菁突然凑过来,认真地盯着她说。

 
紫宁于是感觉到脸颊以肉圌眼可见的速度烧得更红了。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垂下眼睛开始盯地缝。等到感觉脸上的热度褪却得差不多,她鼓起勇气再看向傅菁,那个人的视线其实早就挪开了,嘴角挂着一点点笑,说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地看着这一屋子哄闹。紫宁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周边这么吵,她却和傅菁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 


这里是战场吧?生存战,身边每一个人都可以是队友,也可以是对手。日子是紧绷的一根弦,无形的倒计时像炸圌弹悬在头顶,指不定就会降落在哪个人身上,炸毁梦想像砸烂一颗颗易碎又漂亮的玻璃球。但是现在傅菁和她坐在一起,喝同一瓶水,体温贴着体温。这个人自带温柔的磁场,能暂时屏蔽过于嘈杂的一切,虚化成氤氲的白噪音。 


然后傅菁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软软的,像一根羽毛挠着听者的耳朵。她像是在对紫宁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语气里的羡慕又单纯又热切。 


她说:“美岐跳得好好啊。” 


失望投下的涟漪一圈圈漾开了,酸涩像先前一瞬间涨红脸的羞耻一样冲上头,让紫宁的呼吸也跟着颤抖了0.01秒。

 
她内心有一个好小好委屈的声音说: 


可是你明明在看着吴宣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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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紫宁很美丽,但是紫宁的心情不太美丽。 


这是刘人语在目睹紫宁第五次手滑弹错和弦之后得出的结论,她知道紫宁是内向又不会任性袒露情绪的人,于是思虑良久该不该开导这位相识时间不算太长的朋友。在摸了摸头上的小啾啾祈祷能接收到上帝旨意的电波之后,刘人语深沉地开口了:“张紫宁,你今天怎么了。” 


做好了将要历经一番推让与闪躲言辞的心理准备,刘人语酝酿了一百种让紫宁打开心扉的方法。苦着脸却依旧像凶着脸的冷颜少女把吉他迅速扔在一边,一开口就直白到让人窒息:“怎么办我好想跟傅菁搭话啊。” 


接下来脱口而出的半句“你不要不好意思……”就尴尬地掉在半空中,刘人语闭上嘴把后话都打碎了,默默往肚子里吞。
“真的我特别想和傅菁交朋友。”紫宁的大眼睛真诚又苦恼地扑闪着,垂头丧气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学小狗一样耷圌拉着头的委屈的猫咪? 


“……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哎呀,就是更进一步嘛!就是……”紫宁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形容才最贴切,良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就是可以走在一起上下班的那种。” 


“你直接告诉她嘛。” 


刘人语怀疑自己这句话是一根针,把紫宁整个人彻底扎泄气了。她软圌绵绵地倒在地上对着吉他自抱自泣,如同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样决绝又无望:“但是我不好意思啊。” 


“你不要这么害羞啦,”刘人语顺顺她的一头炸毛,“你要勇敢一点啊。” 



空调还吹着,不知道谁忘了关窗,于是沾染上了户外大气温度的风也吹进来,窗帘轻轻飘动,一切都温吞得刚刚好,刚刚好适宜午睡。 


大概是刘人语用手机换了一首蓝牙音响里的歌,听音质明显是一首demo,甚至连歌手的呼吸声也格外明显。紫宁跟着轻轻哼起来,哼到一半却渐渐没了声音。莫名变得很难过,不知道是因为歌词还是因为这个光是听着就足够让人郁闷的调调。 


苦涩。

 
这是唯一能形容紫宁心情的词语了。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傅菁的背影。 


苦涩。 


在她前面的那个人,总是只留下背影。 


维持客气问候。她配合着沉默。 


她不知道做什么事情会将她吸引,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会让她开心。 


——苦涩。 


歌停了,没有人吭声,于是沉默就像一阵雨落在这座城市所有的草地。然后刘人语用被雨淋湿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你要勇敢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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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结束已经很晚了,主动留下来加练的选手却依然不在少数。紫宁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新学的舞蹈,余光不自觉还是悄悄瞟着和自己错开了两三个人的傅菁。

 
墙上的钟一分一秒走过去,她却感觉窗外愈深愈暗的天色就像是压在心头一样。刘人语的话还回响在耳边,紫宁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准时机过去搭话,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不对不该说的就不说了。她眼看着练习室里的人一个一个陆续离开,心脏纠结于如何靠近与开口而不断砰砰作响,最后却抢在倒数第三个人走出教室的前一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逃离了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的案发现场。 


她奔到隔壁练习室门口,吓得刚准备出门的刘人语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你怎么回事......?” 


“我我我还是不好意思……” 


两个人磨磨唧唧推推搡搡了不知道多久,终于下楼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跟拍的粉丝们早都散了,四下里寂静得很,风过树丛,发出懒散的簌簌之声。刘人语还在眯着眼睛适应黑暗,紫宁一胳膊肘差点捅穿她的肋骨: 


“你看前面!” 


刘人语就皱着脸抬起头看,看见模模糊糊的夜色里,走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傅菁?”她像看着一个可爱的小笑话那样看着一瞬间手足无措的身边人,紫宁的慌乱和怂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抓紧吉他箱的带子像攥着根救命稻草。两个人眼神交战五十回合,刘人语抢在紫宁怂哭之前指了指前面越走越远的傅菁:“要走远了哦。” 


“肉一……” 


“去嘛。” 


“可是你……” 


“我和苏芮琪一起走。” 


“可是我……” 


刘人语狠狠叹了口气,她比紫宁要高一两公分,很顺手就能摸圌到年上姐姐的头。她一直望进紫宁的眼睛里面去,然后说:“你要勇敢一点啊。” 


她说得那么温柔又笃定,把紫宁一下子就唬住了。 


——这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啊。 


“......嗯。”这时候紫宁就觉得她是不是搞错了,刘人语哪是什么16岁,哪是什么少不更事懵懂天真的16岁啊,她懂事成熟得过了头,掌心的温度像有魔法的符咒,召唤出了22岁的紫宁蕴藏在身体里的每一份勇气。


刘人语觉得紫宁转过身一路小跑的样子足够英勇无畏了。她想,要是她的一生都这样英勇无畏该多好。 


然后在紫宁看不见的背后,16岁的眼睛就像两颗宝石,在黑暗里寂寂地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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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宁跑起来的时候感觉全世界的风和路灯都在摇晃。她很容易就追上了步伐如同老年人散步的那个人,小声喊着她的名字:“傅菁,傅菁。” 


“啊紫宁!”


傅菁停下脚步等她过去,晃着两只原本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跟她打招呼,一副奶气十足的乖巧模样,她金色的头发被昏黄路灯照射得亮晶晶,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紫宁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一步步走向在她前面的那个人,距离缩短连空气都变得温暖。平常一张冷颜的少女笑起来时眉眼都舒展开,像一块糖溶解进月光里逐渐甜化,让占有这份笑意的傅菁也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然后紫宁突然停下来,一鼓作气又正儿八经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我很喜欢你的。” 



“诶?” 



“啊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悔恨与羞耻以脸红的形式迅速表现出来,紫宁一边疯狂摇头一边在心里暴打上一秒不小心脱口而出奇怪表白的自己,她红着脸不敢看傅菁的眼睛,咬舌自尽的冲动非常强烈......强烈到快要哭了。 


傅菁看着眼前的女生突然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张开手,结结实实地把千辛万苦憋眼泪的紫宁抱进怀里。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朋友,听不出来玩笑和认真的成分各占多少,但她就是这么说了:“我也一直想跟你说,我也很喜欢你啊。” 



咬舌自尽的冲动好歹克制住了,紫宁软软的声音闷在傅菁的拥抱里,像是在含含糊糊地小声哼唧:“那你明天上班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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